自始至终觉得女人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梦弟需要回家,至少能活命。
绑好布条,目视血色痕迹,她突然笑了,梦弟望过去,大姐温柔贴近额头,说她曾偷偷在私塾窗下上过学,她也是上过学,识得字的。
只是下瞬她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女子一辈子值得展示的,无非嫁了个什么男人,生了几个儿子,儿子又有多少儿子,子子孙孙,绵延无尽的荣耀。
大姐的呼吸颤抖微凉,她温温柔柔地告诉梦弟:“大姐要死了。你别害怕。”
梦弟不会说话,“啊啊啊”抱住大姐脖子,两人的温度不对等,一冷一热,紧紧相贴。
大姐喃喃道:“别害怕,妹妹,别害怕,姐姐要去很好很好的地方了,你在姐姐怀里睡上一觉,明天就回家,好吗?不要管姐姐,姐姐的灵魂,要去另一个很美的地方,姐姐太累了。”
梦弟向来听话,她乖乖点头应下来,安静趴着。
大姐十二便许了婚姻,对方是屠夫家的傻儿子,暴躁丶爱动手打人,控制不住哈喇鼻涕。
大姐必须认命,因为父亲已经收了聘礼——一头半的猪。
这已是十分丰厚的聘礼,甚至没要女方出嫁妆。
她什么也没多说,面无表情道:“听凭父母安排。”
这个时候,父亲一年四季板平的脸捏出笑颜,他指着大姐,和她们说:“都学学你们大姐,真是好孩子。”
实在是稀奇,连一岁多的梦弟都看着那张笑脸“咿呀咿呀”疑惑不已。
这个家里,承受拳脚最多的便是大姐,没有原因,她是大姐,就该承受。
可是大姐告诉梦弟,在她之前,还有两个姐姐。
那她们去哪里了呢?说不上来,不值钱的玩意儿,死活都叫命。
……
都不用等到第二天,当晚姐姐的身体已然冰冷,环抱的双臂自始至终没有分开,梦弟在姐姐怀中越缩越小,做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美梦。
姐姐死了,谁也不见怪,因为命,都是命。
……
潮湿的空气翻涌,聚成水珠,漫天水珠,“哗!”一刹而落,激起齁鼻的尘土气,热浪又迅速吞噬雨水,从黑暗的豁口喷出,倾泪的看客被炽热逼得后退,眼见豁口扩大了一倍,像漆黑天暮破壳乍现的兽瞳。
“春长!春长!”
“春长,你真是我家的宝贝。”
“你真给我家带来香火了!神仙说对了。”
春长被奶奶抱起,对方高高翘扬的嘴唇像干冷的刃,“啪”贴上她的脸颊。
紧接着父亲揽过她,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是母亲,满头虚汗幸福地抓着她,让她抱抱弟弟。
春长第一次得到长辈的关注,整个人晕乎乎的,小心翼翼抱过弟弟。
怀里的孩子小小的,脸红彤彤皱巴巴,实在不好看,但春长还是对这个弟弟充满好奇和善意。
他来了,家人都喜笑颜开,她不会死了,母亲也不用再生了。
父亲很快抱走弟弟,春长还小,不敢让她久抱,生怕全家的宝贝出了什么意外。
春长给母亲收拾床铺,擦洗身体,因为尚小,爬上爬下十分费劲。
奶奶指挥她还有哪些事要做,做完得到一个摸头,春长又累又欢欣。
一切收拾完,奶奶拉着她出去,父亲温和地在床边逗弟弟,门关上的一瞬,春长听见父亲说:“有这么个好兆头在,我们再多生几个小子吧。给家里添上三五个小子,你就是家里的功臣。”
母亲回了什么?春长没听见,但一定不会拒绝。
向来如此。
可是功臣又算得了什么呢?女人的名字既上不了族谱,更进不了祠堂。
所谓功臣,不过是生下孩子以后,男人嘴里一秒钟说出的两个字。
即便这样,女人依然渴望之至。
谁会不想要这样的赞美呢?
春长被神仙赐名的事很快为人称道,虽说神仙点明春长命中有的是弟妹,但依然有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希望春长能够给他家招男儿。
大家对春长又亲又抱,拉起她的手在肚子上蹭来蹭去,春长一开始还算愿意,但不是每个人的手都老实,跟何况某些男人的味道不好闻。
父亲拉着她,不许她拒绝,因为话都放出去了,拒绝显得不大方。
摸摸蹭蹭又不是什么干不得的事。
最后摸过春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