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松了云弦的手，保证道。

云弦身侧伸来一只手握住缰绳，“坐好了，小狐狸，接下来才是你要看的奇景。”林汐然勒紧缰绳，呵道：“驾！”

战马得令，疾驰如风。寒霜覆叶涛汹涌，马踏芳菲香凛冽，这才是他口中的风景。

“好爽！”云弦不自觉大声喊道。

“小狐狸，这样的风景，与我一同看遍万世千秋岁如何？”

“好！”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惟余少年气，不负经年震林间。

铜镜之中倏然云谲波诡，其中涌出无数呻吟哭喊，尖叫惊恐，随之浮现的扭曲黑雾狠狠撕下方才的平和，仿佛那只是一场温柔的错觉。再抬眼，镜中已是硝烟弥漫，横尸遍野。

铜镜外，一身着素袍的男子正襟危坐于镜前，羽睫轻垂，眼波微涌。瞳中墨色澄明，眼角猩红却偏黯然。

战乱，

是北疆更名为辰启的叛乱镇压，

是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噩梦，

在云弦赐字“泠月”的那一年。

不等他悲伤半刻，镜中已是风卷残雪的暮夜。数千棵白杨树迸发出起起伏伏的巨响，如同春雷劈下，继而在树干上一齐裂开无数眼瞳，那些眼睛直勾勾盯着纷飞的残枝乱叶，异常饱满的瞳仁如同被封死的秘密。

“看着自己身首异处，却连声叫苦都开不了口，这便是身为草木的宿命吗？”

血迹斑斑的铜镜极为缓慢地浮现出这句话，让男子不由得头晕目眩，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如今昆仑的神仙，还是那个懦弱自私的兄长。

曾经以艳丽服饰为美的北疆生灵，如今成了死寂的玩物。它们以各种扭曲的姿态铺在这片土地上，鲜血覆盖了衣衫上每一种颜色，每一块花纹，使之冰冷晦暗。没有人相信，它们曾经鲜活地在此处起舞过，更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本庆功晚宴。

那一年北疆的初雪即是漫天飞舞，坠落的晶莹簌簌而下，宛若神明袖中散落的梨雨。寒凉苍穹映在不甘阖上的双目里，似是它们仍有希冀。

铜镜的画面开始晃动，映入眼帘是一件染了些许血迹的墨蓝外袍，整齐的领口用金丝线勾勒出一枝金黄银杏。

“师父……”

声音沙哑，侵透寒雪。

云弦从身下的尸块中挣扎出已经压的酥麻的双腿，勉强托着外袍站立起来。

糜烂的血肉糊在雀跃的繁杂花纹上，滴滴答答淌着血，流进她的每一寸肌肤，刻进四肢百骸，最后硬生生凝固在那颗跳动的心上。那本是象征着吉祥平安的海棠花枝，灿烂地开在肩胛，现已辨认不出原本的样子。一点点渲染整片月白衣衫的血色还散出些雾气，似乎提醒着她，脚下的众多无名尸骨未寒。

大雪呜咽，林中寂静。云弦颤抖着直面风雪，用尽所有力气抱住那件皱皱巴巴的外袍，开始在趟过脚下血腥，缓慢前行。她的尾巴和耳朵都露出来了，还有口中尖利的獠牙，她已无需隐藏，这便是她。

在尸体之中前行是何种感受？是她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血肉和布料之间细微的摩擦，是瘫软的身体如同脱水濒死的鱼在脚下无力滑动，是不成词句的闷哼企图将她留住……

男子看不到云弦的表情，透过记忆的斑驳，他才知道那时候云弦一人在温热蒸腾的成堆尸体中，走了一条冰冷的生路。

……

终于走出白杨林，没等云弦最后一只脚踏出，一只未死透的手出于本能紧紧扼住她细瘦的脚踝。

可不足一刻，便松了手。

自始至终，云弦只是安静地低头看了一眼那只血淋淋的手，从未回头。

早已挂满冰霜的橙红尾巴不再颤抖，而是缓慢垂下，因为云弦在北疆所剩唯一的洁白中看到了一棵盛放的海棠花树。烈风难抵缱绻花香，一树嫣红素白相织溶于碎琼。

云弦又想起师父曾经所说，

“这海棠花树本是北疆最后的神灵所化，庇佑百姓，平安无忧。”

平安无忧……

云弦看着眼前逐渐明朗的粉黛，涌出无数滚烫泪水，轻声砸在墨蓝外袍上泛出点点粼光。她驻足良久，沉溺于方才的荒唐，却没有注意到风雪渐止。

不要再庇佑这里了，没用的……

恍惚好一阵，云弦才开始徒手扒开层层深雪，为师父做了一个简单的衣冠冢。她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