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谢尘缘尽毁。此人疯癫成性，于昆仑山顶大施禁术，为天君贺辰之丹鹤尽数放出，皆成琉璃影。万余只丹鹤翩然而去，皆入凡尘，神血指路，系灵寻仙。

未受罚，甚癫狂，剥神力，待故人归，孤仙身，再游疆北。

为保爱徒，死于叛乱，一生圆缺，无怨无悔。”

这就是哥哥不让自己看《鹤归卷》的原因吗，过往之事应如梦。

就算师父为保自己死于叛乱，死后在昆仑年复一年写着鹤归……

干笑犹如银铃浸血，她的拳头越攥越紧，像是要抓住那些远去的梦境。

如果什么都是梦，何人铭真相，何人寻仙归，又是何人逆风雪，念不消，身不退……

云泠月以为与她无关的纷纷扰扰其实早在几百年前就刻下了她的姓名，苦等一次遥遥无期的再见，而把一切归为不实之梦的自己却只想一身逍遥在世之外。

右手再翻一页：

“云泠月，名弦，字泠月。

金星合月战乱之征，林泉辗转重逢之意

玄弓百破狼烟岁……”

后面是一大片水雾，模糊不清。

“啪“的一声，云泠月左手强硬合上《鹤归卷》，砸得右手来不及再翻。

这么多年，她始终在抗拒与曾经的自己重逢，所以才会忘得干干净净。

昆仑的日子无忧无愁纯如水晶，一度让她贪恋不醒。

可当她站在鹤归卷面前时，水晶各个棱面所映射的她神色各异。无一是她，无一不是她。云泠月突然发觉自己被困在了一场经年美梦里，忘了自己。

她皱眉仰头，任由泪水飞流而下，湿润了脖颈。

声如玉笛，清澈空灵：“师父，我才是你放出昆仑的不归鹤……”

银杏簪上萤光浮动，袖刀回袖。

头疼欲裂的云泠月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自己在昆仑的居所的，不是靠着泠言初那间的，而是她刚回昆仑时在山顶所建简居：谢尘缘。

屋边海棠花树已长至可擎苍天，是云泠月亲手种的。她脚踏落花深雪，轻推开破旧木门。

一张圆桌静立，正中央摆有一个檀香木盒，四周浮灰。

云泠月带着一身风雪而来，与温和香气相迎，恭敬行礼道：“溯风仙君，后生打扰了。”

脚尖落地，带出几声轻微细响。云泠月走上前去，用衣袖拂去沉灰，轻轻转动机关，简陋的檀木盒中赫然出现一支竹笛。

此笛通身雕刻梅花枝，花瓣圆润贴于音孔，风骨犹存。云泠月依稀记得这是师父当年没来得及送给溯风仙君的生辰礼，后交给自己暂为保管。她那时候年幼，不懂生死，师父说周向安觉得走路太累，钻进竹笛了，她便一直很宝贝这个笛子，将其视为仙君。

温如月色的回忆随檀木香一同浸透琥珀色眸子，云泠月动作轻盈地拿出那支从未吹响的竹笛。

宵长谟走的急，只教过她一首北疆小调，内容大概是祈福平安之意，节奏缓慢，余韵悠长。

后来，云泠月也没吹过这首小调，大概是怕吹完之后，空余出的一片寂静。

云泠月在木盒前停了好一会儿，才拿着笛子转身离去。在她迈出门槛的一瞬间，谢尘缘散如灰土，没有一点坍塌之声，应是已经了却了心愿。

时隔两百多年，她再登昆仑之巅，迎着最清明的雪，最自在的风，吹起了这支北疆小调。

衣袂翩跹，展翼于寒风之中，一如多年前与双神同游的日子。

昆仑山顶倏然层云舒卷，遥远之地传出鸟鸣声声。雾气随笛声汹涌而动，悠然间升腾化形，只见一万只丹鹤同时破云而出，盘旋天际。

水墨之色盈天，朱砂如血。

曲毕，徐徐然万鹤归一，云旋如涡，归故里。

云白衣深，再掩不住那人清影。

领口银杏挽暮雪，一袭墨蓝身长青。此人未束发，如挥毫泼墨在身，却毫不在意，任风扬云浸。素白雾气宛若轻纱扫过，浅露出剑眉之下一双凛冽的桃花眼。

来者一笑，如昆仑雪化，朗声道：

“小鬼，论长笛，你还是嫩了点，有好几个音都吹错了。”

云泠月不敢落泪，怕眼前模糊便记不住师父的音容笑貌。她忍住泪水，强颜欢笑道：“玉山老头儿，你不好好教我，我自然吹不准。”

宵长谟一把拿过她手中竹笛，顺手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