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完全亮,李向西就睡不着觉了。星期天本来可以多睡一会儿,但在热炕头上躺着,从心理到生理都亢奋急躁,并不舒服,只得爬起来。他需要活动一下,释放一下能量,他现在不敢到山路上去跑,山墕口秋风太烈,吹得肚子疼。他只能在校园里跑一会儿,校园又太小,转一会儿圈就会头晕,只得简单地跑一下,微微出汗就罢。
跑完步,李向西开始生火,这段时间,天气渐渐冷起来了,东山学校没有火炉,不过把灶火生着,还可以逼一下窑洞里的寒气,用热水也方便一些。在这段时间,向西练就了一手高超的生火和烧火的绝活,他可以用乱哄哄的沙蓬枝在两三分钟内就把炭块燃着,并把所需要的水烧好。以前在黄原师范时宿舍和教室也要用火炉取暖,生火时是用专门引火的枯树枝,那时向西的生火技术粗糙,常常要鼓捣折腾二三十分钟,往往是硬柴都烧完了,炭块还没完全点着,只不过冒点青烟而已。向西刚来东山时,学校只有以前剩下的一地碎柴,刚开始还能捡到一些较硬的树枝、小木块或玉米芯等等,后来就捡不出来了。那段时间郝长书孙女经常发烧,他也借机不来学校,向西很少碰到他,只好给冯建利老师说:“生火柴不行!”建利道:“学校一般在秋收之后,组织学生到山里洼里捡一些生火柴,李老师你就先凑乎一下。我看那还有柴呢,其实那些软柴也可以生火的,谷糠都能把炭燃着呢!”向西只能硬着头皮撑着,继续用这种软绵绵的没有什么火头的碎柴来引火,刚开始比较困难,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摸索,李向西发现只要把那些软软的柴禾碎末压得严严实实,确实能把炭块燃着。在这段时间,他也学会了收拾风箱和灶火,学会了和泥,把炉灶糊得不漏风窜风,可以把柴禾煤块的火焰聚拢,这样在做饭时,呼呼地拉着风厢,看着火苗烧得很旺,外焰直逼锅底,烧开一锅热水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心里便很得意。
洗漱过之后,向西便开始读书了,他觉得只有在读书时才是最快乐的。在工作上,向西现在很茫然,他时不时地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前几天,神仙墕逢集,好几位老师都去赶集了,只剩下他和艾泽生老师在学校看着学生。他去幼儿班教室转,幼儿园的班主任是郝长书老师,他家里事情多,经常不来学校,班里基本上是放羊状态。二十多名小孩在教室里乱做一团,教室因为是土脚地,小孩们蹦来蹦去,窑洞里尘土飞扬,小孩们见向西闯进来,都不再哭闹喊叫,而是爬在高高低低的破破烂烂的桌子上,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用畏惧、惊讶和好奇的眼神看着向西。窑洞里光线黯淡,空气昏浊,呛得让人难以忍受。向西不禁记起了在黄原师范时,在附属幼儿园的院子里,老师们的孩子在准备排演元旦晚会节目的情景。那些孩子穿着合身亮眼的衣服,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又唱又跳,天真活泼,稚气可爱,其时真的觉得那句老话说得很贴切:“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学生是美丽的花朵”。而此时此地,面对那满窑的孩子们,向西感到非常沮丧,他能做点什么呢?他不是幼儿班的班主任,也不是他们的带课老师。学校也没有任何玩具,只有一对海棉几乎掉光的乒乓球拍。他跟郝长书老师和冯建利老师在一块时,给他们建议,学校应该买一副乒乓球拍。冯建利笑着没有言语,郝长书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要不要给你娶个媳妇!”他们可能以为,买乒乓球拍是在给向西买,而不是给学生买玩具。因此,向西不管说什么和做什么都是不合适的,他不能越俎代庖。在师范时那些心理学和教育学老师经常大讲特讲,教师应该培养学生们的想象力、好奇心、协调能力和审美能力,而在这里,谈论那些只会惹人发笑。
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一环出了问题,再补救时要花更大力气,向西从自己所教的五年级五位学生的身上也确认了这一点。他现在上的五年级语文课教得很吃力,每节语文课他都在认真备课,课备得粗糙,就很难上好课,也会影响自己的心情。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做一名优秀老师,他觉得自己比别的老师知识渊博,理念先进,方法独特,应该上得更为精彩生动。但事实上,要把每节课上好,似乎是不可能的。前段时间,他在上《伟大的友谊》时,连自己都感到无趣乏味。如课文第一段:“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好朋友。他们共同研究学问,共同领导国际工人运动,共同办报、编杂志,共同起草文件。著名的《共产党宣言》就是他们共同起草的。”“国际工人运动”“学问”和《共产党宣言》之如其类的术语,不管他如何解释,学生还是听得一脸茫然。“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好朋友”这样的判断,因为找不到趣味盎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