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踏流星,无惧无悔
云压着云,烟拢住烟,黑色与黑色煣杂,擦出如闪光般的橙红。
沉甸甸的天空盖在悬云关上,迫切似有满腹怨怼喷涌。
一缕不太干燥的灰烬,被马蹄风卷起,扭曲,挣扎,最后认命般贴上魏五的面颊。
魏五在马上擡头,薄薄的月光似有若无,漫天灰烬飘飞,她望着前方的悬云关,心一落再落。
“驾!”
“驾!”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
南门的守卫远远看见有人骑马跃过山岗,扬发舞鞭,飒沓如流星。
正要喝止,却听那人高声道:“是我!秦琢玉!”
门户大开,飞骑掠过,魏五所到之处,无不有人欢呼。
“回来了!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火把升起,照亮魏五的前路。
吴统领急急从城墙下来,不待魏五站稳,双手已经抓住她的臂膀。
先将她左右看了看,再往她身后看,最后看到她的脸色。
统领的眼睛一下就木了。
良久,他压抑着颤声,用力握紧魏五手臂。
“你知不知道,律军已经在传你逃走了。他们说,我魏国无将,孬种一群!”
身后的将士们还在欢呼,统领按耐不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拧眉将魏五拉回屋里。
“我他娘……我还以为你……你出事了。”
屋里昏暗,魏五却看清了他眼里的血丝,粗细深浅缚在他暗白的眼球上,像是陈年的爬山虎。
统领抿嘴拧眉,期期艾艾试探道:“援军……”
魏五犹豫了两秒,统领不教她开口,追问:“到不了了?来不及了?”
“没有援军。”
话落,满室寂静。
统领双目空空,偏头失望道:“我知道的,早该知道的,悬云关偏远……”
他还在给皇帝找理由。
“陛下怎么做,我等都无能为力。”
“倒是你!”统领恨铁不成钢骂道,“你真他娘的个小屁孩!不知所谓!你……”
他骂着骂着,捂住了脸,再骂不出口,声音越来越小,溢出一丝呜咽:“你干嘛还要回来……”
“老子宁愿你逃了,逃得远远的!”
三大五粗的大胡子男人,渐渐哭弯了腰。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们一千多兄弟!”
魏五搭上统领肩膀,摇头道:“不是天要亡我们,是陛下。”
“统领,我知道你不愿听,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说明白,陛下根本不管悬云关如何,他若想救,大可不必有任何托词,什么路途遥远,什么退关取旨,都是屁!”
“隔壁就是曙国,如果皇帝愿意,他有一万个方法请求友国相援,我们守着悬云关,守着关后的漉城丶闶城和贡城,如果有旨,援军怎么可能赶不到。我不信整个魏国只有我们这一千三百军士!皇帝什么都没做,他放弃我们了!”
“不会的!”统领甩掉魏五的手,牙齿不自觉打起寒颤,唇色煞白,一再否定道:“不会的!陛下不会的!”
他一桩桩例举自己为皇帝打的苦战,立下的功劳和受过的伤。
讲皇帝还是太子时,对他曾屈尊含笑问候。讲他少时犯错,曾殿前请罪,厉雨皇威中他狼狈不堪,持笏板的阁臣一个个对他避之不及,生怕沾上一丝关系,所有人走以后,有个小侍为他递过一把伞,说他是太子门下的。
他始终觉得陛下仁德,体恤下属,是个值得追随的君王,可是,如果他仔细一想,还是太子的陛下对他示好时,未尝不是需要扩势时。以小恩小惠换人涌泉相报,怎么都不亏。
魏五面无表情,耐心等统领说完,看他从慷慨激昂满心感激到困惑不解难过茫然,轻声问他:“那又怎么样呢?”
一个笑一把伞,那又怎么样呢。十多年了,你确定他与你心里想的那个仁慈陛下,别无二致吗?
统领张着嘴,却无法说出个一二三来。他的胸膛骤然垮散无力,好像原本充盈在胸口的自信过期了。
他最后问:“退关取旨,取了什么旨意?”
“陛下封我做郡主,于律国和亲。”
“和……”他的目光落在魏五脸上,却不见她泄漏一丝情绪,没有难过,更没有恨。她早对皇帝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