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巟没好气道:“你个妖怪不懂。害他在乎的人,比直接害他更让人难受。况且都头好歹是官吏,总没有平头百姓好招惹。”
“孽道拿捏住了人心,都头那个狗男人,哭着喊着跑进去救公子,不消半盏茶时间,楼塌了。”
他别开脸,恨声道:“孽道的声音,我刻骨铭心,永远不会忘记。城郊听见他的声音,我便跟过来了。”
没成想竟看见道士与妖相峙,他躲在暗处,毕竟谁死对他都没坏处。
阿巟的话止住了,妖也不说话。
他意识到自己被妖三言两语引导者将伤心事全盘托出,一个人类,在卑贱的妖面前滔滔不绝实在不是一件愉快事。
他于是悄声打量妖,但妖眼睛紧闭,胸膛的起伏微弱。
不虞的情绪又按捺下去。
说便说吧,和一只将死的妖计较什么?
阿巟摸上腰间的刀,但妖偏偏又开口了,呼吸微不可闻,眼睛不曾睁开,动也不动,阿巟都以为是别人在说话,但偏偏是妖的声音,极小声。
“既不在乎一只妖的生死,就该等我溺死浮尸。到时你要什么自取便是,何苦在这里等我死呢?”
最后一句话几乎要与呼吸融为一体,而妖的呼吸已如藕丝。
救一只妖,何必呢?
不就是一只妖,投水便投水,死去便死去,哪需要将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可是……看这只妖在崖边落泪,在潭中挣扎,他不可自抑地想起曾经没有救上来的阿妹。
那个孩子太乖巧,太容易为感情心软,他日夜挂记她,终于忍不住去找她,想看看她过得如何,吃的用的带了满满一个背篓和一双手,怕不够,怕他来她被诟病,怕她过得不好,万般心思难以消化,一同惴惴不安携到阿妹所在的村子,却得知她在两天前已溺死。
无权无势的人啊,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可人和妖怎么能并为一谈呢?这只妖又怎么能和阿妹混为一谈呢?
但是当时这只妖在崖边看见他,求救的目光实在触动人心,他诧异要被人残杀的妖,居然也敢信任另一个人?
道士和妖掉下去后,他站在崖边沉默良久,最终决定下去看看道士究竟死了没有。
谁承想崖下居然有人迹,他撑上一叶竹筏子,细细看潭中动静,想着只要有探头就一竹竿子打下去。
人没有浮上来,那只身受重伤妖却蓦然挣扎求生,波纹横生的水面飘起妖深红的血,血波中央浮出一颗平平无奇的蘑菇。
那只妖偏偏重视一颗蘑菇,他好奇撑杆划过去,妖奋力向上探手,几番尝试,愈发凌乱的水纹模糊妖的面容,上涌的气泡越来越小,他看着妖的脸,想到小妹。
也许当时的小妹也是这样,濒死想有人救她,岸上却尽是看客。
毕竟是一条命,毕竟救下妖也活不了,毕竟……
无论如何,阿巟说服了自己,将打下去的竹竿,换成了拉妖一把的手。